鸟类观察本版图片均由张国铭提供 本报记者 宋明慧
认识张国铭的人这样介绍他:“很年轻,但观鸟很专业,掌握的鸟类知识很丰富”。
百闻不如一见,决定采访他,缘自一篇网络推文——《花了10年时间,在青海记录到超过400种鸟类》,细腻的文字流露出他对于鸟类及观鸟的热爱,觉得认识鸟类也是重新认识青海的一个过程。
凭借多年积累的观鸟经验,张国铭以专业视角打开普通公众对于鸟类的新知“大门”——鸟类不是单独的,它和周围的一切都有着密切关系。
探索——为热爱求解
医生是张国铭的职业选择,而观鸟是他对于爱好的追求和探索。为什么要执着于观鸟,他说要从2013年上大学期间说起。
当时在北京上学,因为对鸟类感兴趣,在朋友的引荐下,张国铭加入北京高校观鸟团体,利用周末时间参加认鸟、观鸟的公众推广活动。也就是从那时起,他发现中国有很多种鸟,而且每种鸟都有名字,这和他后来成为专业观鸟人有着密切关系。
张国铭小时候就喜欢了解各种动物知识,加之在农村长大,周围出现的各种鸟都成了他的观察对象,久而久之便产生了极大兴趣。“但是,以前看到的鸟能留下深刻印象的也就是在村子附近繁殖的鸟类,比如各种红尾鸲、大山雀等,对分布稍微边缘一点的鸟类就没有概念。”
从2013年起,每年寒暑假,张国铭都会跑到西宁市区、大通回族土族自治县周边观鸟。他发现在山里或海拔更高的地方,能看到很多没见过的鸟,这让他萌生想去了解青海鸟类的想法。“在西宁周边分布的鸟种类很多,欠缺的数据也多,想去弥补青海省鸟类分布、迁徙时间、生境变化等方面的数据空白。”
2017年毕业回到青海,张国铭开始专注于观鸟,观鸟的范围也扩大至全省。为什么要去填补空白?张国铭说:“物种多样性能从一定程度上体现青海的多样性,但从目前看来,青海对于鸟类或者生物多样性的研究比较薄弱,想通过专业观察充实数据,找寻属地存在感。”
选择观鸟,好比是在给自己的爱好求解,那些未知或新鲜的。“刚开始可能会认错鸟,但只要见过的鸟,每天都会在脑子里过一遍,久而久之,现在看到分布在青海的鸟,基本都能叫上名字。”张国铭说,褐头朱雀分布海拔达4900米以上,是全球分布海拔最高的雀形目鸟类,目前在全球范围内仅在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能看到,也是青海省目前最具代表性的鸟类;红角鸮,是今年在青海东部地区发现繁殖的一种小型猫头鹰,常常隐藏在林区大树间……
说起这几年的变化,张国铭提及“中国观鸟记录中心”,作为一个专业的“鸟网”,会对数据整合筛选后自动定位鸟点,帮助更多人了解青海鸟类的分布情况,也可以说是对青海的另一种推广。张国铭起初只是上传记录数据,如今已成为“中国观鸟记录中心”青海地区的记录审核员,以及三叶草生态科技服务有限公司的负责人之一。
大通县境内的鹞子沟是目前省内最有名的观鸟点之一,众多国内外观鸟爱好者来到青海的第一站就是去鹞子沟。张国铭说,观鸟点位的确定和区域内集中分布的鸟类多少有很大关系,观鸟爱好者首选一定是鸟种类比较多的地方。“每年夏季,全国愿意出门观鸟的人中有60%会选择到青海,来青海首选鹞子沟,这直接带动了生态旅游及相关产业的发展,可以说观鸟也是经济发展的一个驱动因素。”
观察鸟类是对于鸟类“百科”的全方位探索,这些年张国铭观察到,在青海人口比较集中的区域,鸟类的多样性也比较丰富,人类和鸟类在选择生存环境时都有一个共同的本能偏好,喜欢选择更舒适的环境作为栖息或繁殖地。“观鸟久了之后,发现生态环境对人类或者鸟类的吸引是趋同或接近的。”
调查——为专业夯基
再说鹞子沟,除了成片的针叶林海,在林间还有各种鸟类,凤头雀莺周身羽毛艳丽,高颜值也使得它极具欣赏性。张国铭说,它会在细密的针叶枝头觅食,还有一种鸟名为花彩雀莺,它的生存环境更多为针叶林下面的灌丛,凤头雀莺和花彩雀莺能够同时生存,也是分布在青海的著名留鸟。
海拔过渡造就了成片的针叶林,青海从地理空间看,呈现东低西高的走势,海拔梯度的垂直变化衍生出不同生境中的鸟类。说到青海的鸟类,张国铭觉得很少有人提到全国最低海拔最高的省份。如何理解,他以“木桶理论”打比方,在全国范围内,环境、生物多样性受制于最低海拔。青海的最低海拔有1600多米,这在全国各省市区来说是最高的最低海拔,一定程度上影响着物种丰富度,尤其在两栖类和爬行类中表现比较明显。
但对于飞鸟而言,海拔不能形成绝对的局限,它们以飞翔打破地理空间限制。目前,在青海境内记录或监测到的鸟类有500多种,正如张国铭所言:“青藏高原,独有的地理单元造就了极为特殊的地理环境,同时演化出一些只生活在高海拔地区的特有鸟类,其实青海最具吸引力的鸟类就生活在高海拔区域。”
朱鹀是中国特有的鸟类,大多栖居在海拔3000米以上的灌丛中。张国铭以科普的方式介绍朱鹀:它是随着青藏高原隆起形成的比较古老的代表性物种,大多数雀形目鸟类有9根飞羽,而它有10根飞羽,加之长尾羽,显得它在众多鸟类中极为特殊。
对于一个观鸟爱好者而言,鸟类调查是更具专业性的爱好跃阶。从2021年起,张国铭开始接触鸟类调查,让他有机会走进以前没到过的区域。“调查的第一个选择是生境,鸟类对生境的选择有明显的偏好,有些只待在特定环境中,所以调查时要针对不同的鸟种根据环境来选择。”
从青海鸟类分布来看,有繁殖鸟、过境旅鸟和留鸟。对于迁徙鸟类而言,调查时间的掌握非常重要,而这十分考验观鸟人的经验积累,因为一年又一年看得多了,所以对它的生境、习性、迁徙时间了然于心。
这几年,张国铭也在协助做红喉歌鸲的调查,它的繁殖区域主要在俄罗斯,但是在青藏高原东部存在一个独立的繁殖种群,它们在青海的西宁市和海东市十分常见。2020年起,研究团队通过光敏定位器追踪研究发现,它们每年迁徙到东南亚越冬,次年4至5月飞抵青海东部繁殖。“它们喜欢栖居在沙棘灌丛或柳树林里,目前发现青海东部的种群成年个体稳定在一定比例,是一个比较健康的繁殖种群状态。”
种群健康和生态环境是否相关?张国铭给出答案。物种的多样性也反映着微环境的多样性。在每个物种适宜栖息的环境类型中,物种总数量越多说明适宜该物种栖息的环境类型面积越多。而物种种类多少反映到环境变化上,则需要持续观察和科学评估,不能简单以物种种类多样性来反映环境的变化趋势。
评估——为健康把脉
从开始观鸟至今,张国铭给自己划分了三个阶段,第一阶段是在西宁及周边探索,第二阶段把观鸟的范围扩展到全省,目前则处于第三阶段,通过多年的数据积累来对物种变化进行评估。“种群数量评估在鸟种研究中十分重要,通过对鸟类数量变化、动态变化的评估,判断种群或环境的健康状况。”
评估是一个经年往复的过程,张国铭以红喉雉鹑举例,它是中国特有物种,以前能在青海记录到的数据很少,尽管开展了好几次调查,但关于它的数据少之又少。但是通过近几年的深入摸底调查,发现它在互助北山的实际数量不少。张国铭每年都要去监测已知的繁殖种群,评估它的健康状况。“互助北山林区面积大,给雉类提供了天然隐蔽的栖息场所,目前在北山林区内已记录到8种雉类,其多样性在全国算比较高。”
还是在互助北山,张国铭依旧记得找鬼鸮的情景。鬼鸮是一种小型猫头鹰,在青海有关它的记录已经是90多年前,之后记录一直空白。当时,张国铭抱着试一试的态度,想看看互助北山还能不能见到鬼鸮,幸运的是真的记录到了鬼鸮的影像资料。“鬼鸮有极强的领地意识,听到同类的声音时会有回应,我们通过声音找到了它,当时借助光源看到面前枝头上的鬼鸮时别提多激动,它的体型很小,非常不好找。”
还有一种名为孤沙锥的鸟,是每年飞抵青海的越冬候鸟,喜欢在河道活动,会根据食物选择栖息地。这几年张国铭密切观察孤沙锥的种群变化,以前经常能记录到,但后来因为河道治理等干扰,三年前在西宁周边河道内观察时就很难见到孤沙锥的身影了,但从去年开始又能见到零星分布,说明治理后的河道随着时间推移正处在自然恢复中。自然本身具备调节或恢复能力,当环境适宜后鸟类数量也会慢慢多起来。“我做的是观察鸟类动态变化的过程,不一定需要人类去强行干预,但需要评估人类行为对鸟类生存或数量变化的影响。”
张国铭认为,评估在鸟类或者物种保护中显得尤为重要。通过评估,以有效的宣传方式,让更多公众提升对生态环境的认知或保护,增加政府与公众间的互动交流,进而为政策制度的制定提供科学依据,实现制度领域的进一步优化。所以他想以“野性西宁”为主题,聚焦于公众推广方面。他觉得,人和动物能够和谐共处如此长时间,是形成了一种比较稳定的适应关系,但很多人缺少一个契机去了解身边动物的状态。
“生物多样性保护需要更多公众参与,想加强对鸟类中‘非明星’物种的宣传力度,引导越来越多人去认识、了解身边的物种,同时设计一系列鸟类观察活动,开展高海拔区域的互动观察,引导更多人参与物种监测。”在张国铭看来,唯有了解才能保护,观鸟也是另一种对生命和自然的珍视。
《青海日报》(2025年07月28日 第9版:江源生态)
来源:青海日报
作者:张国铭 宋明慧
编辑:朱婷劼